植物×動物，不只《植物大戰殭屍》中有

爲什麼會有眨着小眼睛的豌豆？還有賣萌傲嬌的貓香蒲又是從哪裏來的？泳池突然冒出的海藻殭屍三人組，是不是纏繞海藻把殭屍拉到水裏的結果？在虛構中尋找現實的人不一定腦子就有問題，因爲現實比科幻小說更奇妙。確實有一些科學家熱衷於製造各種各樣的動植物合體，細胞融合（cell fusion）技術就是其中最具黑科技風味的一種。

界不同，腫麼談戀愛？

細胞融合顧名思義，就是讓本來煢煢孑立的細胞合爲一體。有各式各樣的工具和手段，鼓勵細胞“在一起”。比如聚乙二醇（polythyleneg-glycol），這種化學物質能讓包裹在外的細胞膜分子散開，細胞膜本身就像液體一樣會流動，兩個細胞就像兩滴水般融爲一體。再或者仙台病毒（Sendai virus），它的外殼裏的成分，可以促使動物細胞凝集起來，大家像坐公交一樣擠到一起，導致“日久生情”。

細胞並不像身體這樣排斥異己，科學家可以盡情嘗試過各種黑暗的組合。在上個世紀七十與八十年代，大豆與大麥，人與蚊子，雞與酵母，中國倉鼠與菸草，植物與變形蟲，人與胡蘿蔔，這些組合都被嘗試過。

一項1976年的胡蘿蔔和人類細胞融合實驗尤爲獵奇，因爲他們用的是海拉細胞系（HeLa cell line）。海拉細胞系在科學界可謂大名鼎鼎，它們採自一位美國婦女的子宮頸癌組織，“主人”已於1951年死去，癌細胞卻一直欣欣向榮地分裂，在需要人類活細胞的各種實驗中做出貢獻。王晉康還爲它們寫過一篇科幻小說《癌人》。

胡蘿蔔細胞與人類癌細胞的融合，細胞被染成不同的顏色，深黑色的是人類細胞，淺灰色的是胡蘿蔔細胞
DDuditset al. Fusion of human cells with carrot protoplasts induced by polyethylene glycol.Hereditas(1976)82:122.

在這個實驗中，半海拉細胞半胡蘿蔔細胞的怪物存活了超過72小時，像胡蘿蔔一樣長出了細胞壁（植物細胞裹着堅硬的“牆壁”，無法融合，所以在實驗之前，必須用能分解細胞壁的酶把它剝掉），有些分別來自人類和胡蘿蔔的細胞核融合在一起。令人失望的是，科學家並不想製造富含胡蘿蔔素，滿身癌細胞的科學怪人，而是要證明動物和植物細胞基本構造相同。

1978年，我們第一次利用細胞融合，培養出了完整的，活生生的雜種生物，它的“父母”是兩種親緣關係很近的植物，土豆和西紅柿。可惜這樣的怪物通常不結果實。1984年的愚人節前夕，《新科學家》雜誌發表了一個惡搞故事：漢堡大學的科學家，用西紅柿、牛和小麥的細胞融合，造出了長着麥杆，花朵像乳房，可以擠出西紅柿汁的怪物（它結出的果實大概是番茄肉餅漢堡）。可能就是改編自此。

創造合體生物的技術，已經被用於很多實際的領域。例如，用圓白菜和一種叫做黑芥（Brassica nigra）的雜草細胞結合，用土豆和野生土豆結合，以期獲得像馴化植物般美味，又像野生植物般能抗病的下一代。但它遠沒有合體細胞那麼隨心所欲，想在自家魚缸裏飼養貓香蒲，還得等一段時間。

海藻，你對殭屍幹了什麼

雖然我們已經夠邪惡了，但演化君的想象力和獵奇心理，顯然遠遠超過人類，而且它有40億年的時間進行種種黑暗的嘗試。全身披掛海藻的怪物從水裏站起來，把你種的玉米加農炮啃掉，這一幕屢次上演，很可能你就見過。

叫做“藻”的生命，嚴格地說並不是植物。紅藻、褐藻和綠藻同屬於原生生物（Protist），和變形蟲屬同類，而藍藻其實是一類細菌。

許多動物，包括海綿、珊瑚、海葵、渦蟲（身體扁平，結構簡單的小型無脊椎動物）和貝類，都會讓藻類住在體內，依靠這些僕傭的光合作用製造養料。或者說，爲五斗米甘做藻類的僕傭。在《鬼吹燈》裏出過場的巨硨（chē）磲（qú）（Tridacna gigas），可能是其中最大、最美的種類。這種巨大的海貝，經常把兩片殼（直徑可達1.1米）張開，露出碧藍、深紫、綠松石色等等顏色的外套膜，讓住在體內的共生甲藻（Symbiodiniumspp.）曬太陽。

巨硨磲色彩絢麗的外套膜和空殼

相比之下，一種海葵（Lebrunia danae）更符合殭屍的理想。即使海藻殭屍真的有齋吃，恐怕他們也不會戒去對腦子的嗜好。它長着兩種觸手，一種短短的，毛茸茸的，住着海藻；一種細長的，帶着有毒的刺細胞。在白天，海葵享用海藻製造的糖分，夜裏，不能進行光合作用，它就把長觸手伸出來，捕食小動物開葷。

而只有兩三釐米長的綠葉海蛞蝓（Elysia chlorotica），更上一層樓，它把自己徹底變成了一種自產自銷的光合動物。這種軟體動物就像一片綠葉長着蝸牛的頭。它喜歡的食物是濱海無隔藻（Vaucheria litorea）。這是一種生長在海岸邊淺水裏，樣子彷彿綠色絲髮的綠藻。海蛞蝓的消化器官像樹枝一樣分叉遍佈全身，它並沒有因此成爲超級吃貨，反而學會了“辟穀”的本事。

能進行光合作用的海蛞蝓和瀕海無隔藻
ME Rumphoet al.Solar-Powered Sea Slugs: Mollusc/Algal Chloroplast Symbiosis.Plant Physiology(2000)123:30.

它用銼刀樣的舌頭刮破海藻的細胞壁，像吃果凍一樣吸吮內容物。海藻的葉綠體被吃下之後，就住在海蛞蝓的消化系統細胞裏，把它全身染成綠色。依靠這些光合作用工廠製造的糖類，它可以10個月都不進食。而海蛞蝓的壽命不過區區11個月。在這個同舟共濟的過程中，綠葉海蛞蝓甚至得到了一些海藻的基因，保證葉綠體可以在動物體內正常工作，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。順便一提，綠葉海蛞蝓的屬名Elysia，是個很可愛的詞，它常常用於命名女性（伊麗西亞），如果再加一個“n”，Elysian就是希臘神話裏死人前往的極樂世界。

葉綠體和海蛞蝓這對共生體的愛戀是如此和諧。葉綠體固定陽光爲海蛞蝓提供食物，海蛞蝓則提供舒適的生活環境，它們不會提高對方生存的難度，也不會指望着各種誇張的“內購”佔對方的便宜，這可是太厚道了。